“贴心的好所长,不该走”
——追记河南省上蔡县公安局崇礼派出所原所长夏明臣
《人民日报》记者 马跃峰
深冬的中原大地,万木萧索。
走进河南省上蔡县公安局崇礼派出所,寒意更浓。所长办公室里,墙面斑驳,门漆凋落。茶几上,一碗没喝完的中药,已经凝结成块。墙壁上,一顶深蓝色的帽子,警徽闪烁。
夏明臣牺牲4 个月后,人们仍不忍挪动他的遗物:“想起他的好,就来这儿看看。”
2015 年8 月29 日,上蔡县公安局崇礼派出所所长夏明臣赶往县局开会,途中突遭车祸,不幸殉职,时年51 岁。噩耗传来,数百名当地群众自发赶到殡仪馆,洒泪为他送行。
“要学书本,更要学身边的夏明臣!”上蔡县的干部说,在30 年的公安生涯中,夏明臣为民解忧,在百姓心中筑起一座丰碑。
再难的案也不躲,再小的案也不放过
在崇礼派出所夏明臣的休息室内,记者看到一张破旧的木床。床边,挂着一个空荡荡的药瓶,一根孤零零的拐棍靠在床边。
长期超负荷的工作,让夏明臣患上腰椎间盘突出、股骨头坏死、高血压等疾病。“他每次看病,都是不等完全康复,就忍着病痛回到工作岗位。”夏明臣的一位同事说。
据同事介绍,去年8 月25 日至28 日,他一边输液,一边拄拐工作,走访了大量群众,排查出租房屋132 间、旅馆19 家,消除各类隐患200 多个,查处违法犯罪行为6 起,劝投网上逃犯2 人,还配合县局成功打掉1 个冒充军人的诈骗团伙。而这4 天,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4 天。
他的家人回忆:1986 年刚从警校毕业的夏明臣身体结实,很少生病。当时,他是无量寺乡的民警。有次抓惯犯,他的手被刀刃划伤,但他一声不吭,事后缝了30 多针。
无量寺乡地处上蔡、西平、遂平三县交界,据当地人介绍,以前这里“发生抢劫、盗窃案件是常有的事”。夏明臣上任后,提议设立“三县四乡联席会议”,每月召集各县乡领导干部,合力打击违法犯罪,卓有成效。
一位夏明臣的老同事回忆说,2002 年7 月,无量寺乡有5 头耕牛一夜被盗,经多方侦查,民警们掌握了线索:犯罪嫌疑人白天踩点,晚上驾厢式货车盗牛,在车上宰杀、售卖。夏明臣和战友忍着蚊虫叮咬,日夜蹲守,可嫌疑人似有察觉,一连数日不见踪迹。7 天后,夏明臣终于发现可疑车辆,抓获了嫌疑人。
“刚开始,嫌疑人拒不承认。当时车上没有被偷的牛,案情陷入僵局。”一位民警回忆,“幸好明臣心细,在货车角落发现一小撮牛毛,打开了突破口。”在这次案件中,夏明臣成功打掉豫南特大盗牛犯罪团伙,顺藤摸瓜破获盗牛案100 多起。
2008 年3 月,夏明臣调任崇礼派出所担任所长。崇礼乡也是出了名的“乱”:辖区人口逾6 万,民警只有6 名,是公安部挂牌的重点整治乡镇。到任后,夏明臣责令重点打击电信诈骗和冒充军人诈骗案,相继打掉犯罪团伙20 余个。
后店村的李文中等3 人,在上海诈骗10 万余元,被网上追逃。夏明臣到其家中走访,说服其家人,督促李文中等人自首。在2011 年“清网行动”中,仅夏明臣一人就规劝13 名逃犯投案。他带领民警,抓获、劝投各类网上逃犯58 名,位居上蔡县第一。为此,河南省公安厅要为他记个人一等功,他却让给别人,自己仅接受个人二等功。
乡亲们的事,他一件件挂在心上
夏明臣在上蔡最偏远的两个乡镇,一干就是30 年。有人不禁疑惑:他为什么不调回县城,一家团聚?“群众的事牵着他的心,有几次调动机会,他都不肯走。”上蔡县公安局一位干部说。
2002 年,崇礼乡东党村村民张嫩家发生命案,三死一伤,凶手至今未落网。张嫩受到刺激,多次上访,全家终日惶恐不安。夏明臣到任后,了解到张嫩的生活困难,从此关怀不断。他四处奔走,争取扶贫款;逢年过节,上门探望,自掏腰包买来生活用品;自费给张家安装摄像头,让张嫩一家有了安全感。
“就在牺牲的前一天,他还找人画凶手的正面像。上哪找这么好的警察!”追悼会上,张嫩失声痛哭。此后张嫩守灵多日,不愿离开。
听说夏明臣殉职,高位截瘫的方建国坐着轮椅冲进灵堂,泣不成声。在夏明臣的遗像前,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呢喃不已:“贴心的好所长,不该走……”
方建国也是困难户,曾因土地纠纷多次上访。2012 年,方建国领养的女儿考上大学,缺1000 多元学费。夏明臣得知后,二话没说,拿出1000 元送到方家。方建国的父亲病重期间,夏明臣争取来3000 元救助款,解其燃眉之急。方建国感动地说:“夏所长这么关心我,以后我再不去上访了。”
崇礼村村支书杜明善与夏明臣相识多年。提到夏明臣,老杜用了一个词:一心爱民。“2013 年春节,又是他一人留守派出所。我约他吃饺子。饭还没熟,他就接到电话,说路边发现弃婴。”杜明善说,夏明臣立刻赶到现场,把孩子送到医院,掏钱买奶粉、衣服、被子,并联系人收养。
在同事眼中,夏明臣在生活上是个“抠门”的人,“老夏从来不让我们扔掉所里食堂的剩菜剩饭,每次都是他吃。”“警服穿旧了,他舍不得换,让我拆开反面缝上,洗洗接着穿。”夏明臣的妻子余大平说。这样一个“抠门”的所长,对困难群众却从不吝啬。他资助了几名孤寡老人,每次捐款都慷慨解囊,从不迟疑。“逢年过节,夏所长就会带着满满一车物资,给困难户一家家送,从不留下来吃饭。”方建国说。
廉洁自律,“只为群众而活”
夏明臣的工资不高,却常常资助别人,钱从哪来?带着疑问,记者走进了他的家。狭窄的走道边,摆了一排脸盆,每个都盛满雨水。余大平说:“刚下过雨,用脸盆接雨水,收集起来用。”
屋内,墙皮脱落,光线昏暗。一套旧沙发,还是他们结婚时买的。“2001 年,住了15 年的危房塌了,才盖了现在的房,借的钱还没还清。”余大平说,夏明臣的工资从不往家拿,反倒从亲戚那儿借了不少,拿给困难群众。
“2005 年我生孩子,亲戚给的红包被哥哥借走补贴同事了。”妹妹夏春霞说。
在家人眼中,夏明臣护好一方群众,却留给家庭太多遗憾。夏春霞说:“我们的老娘87 岁了,长年患病,我哥每次回家,总是看一眼就转身回派出所。他的儿子上学,寄住在我家,他关心的次数屈指可数。”
“结婚快30 年,没吃过明臣盛的一口饭,他也从来没带我走出过上蔡县城。”余大平哽咽着,“他这一辈子,只为群众活,就没为自己活过。”
对家人,夏明臣的要求近乎苛刻,就连妻子将熬好的中药送到派出所,也从不让久留。“有一年年三十傍晚,他要从县城回派出所值班,我就开车送他去,抵达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都没有挽留我住宿,而是让我连夜赶回县城。”夏明臣的妹夫说。
“清网行动”中,夏明臣的外甥因盗窃被网上追捕。他反复做妻子的思想工作,又劝服外甥自首,后将其移交给刑警队。据余大平回忆,事后他多次念叨:“亲手把外甥送进看守所,不知道他是否埋怨我。”
夏明臣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身边的人。扎根乡镇数十年,他办理的案件、调解的纠纷不下1 万起。
据同事们介绍,在无量寺工作时,夏明臣侦破过一起盗窃山羊案,为村民挽回损失3000 多元。村民为了表达感激之情,给派出所送去4 箱饮料,怕民警不收,放下就走。夏明臣知道后,立即将饮料送回。
2015 年5 月,崇礼发生了电信诈骗案,犯罪嫌疑人被当场抓获。一名涉案人员家属找到熟人,扔到夏明臣办公室几万元钱。他连夜将钱退还。”崇礼乡治安队员朱保国说。(原载2016 年1 月11 日《人民日报》)
巨星陨落:
范长江在确山的最后时光
冬 夏
范长江,1909 年10 月16 日出生于四川内江,1970 年10 月23 日逝世于河南确山。他是中国杰出的新闻工作者、社会活动家。20 世纪30 年代,他的著作《中国的西北角》《塞上行》《西线风云》轰动全国。他是“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协会”(现“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前身)创始人和主要领导人之一,是新中国新闻事业创始人之一,曾担任新华通讯社副总编辑、人民日报社社长、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副署长等职。20 世纪90 年代,中国记协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范长江新闻奖”,该奖成为中国新闻界最高奖项之一。2000 年,国务院确定11 月8 日为中国记者节。这一日期,源自范长江等人于1937 年11 月8 日在上海创建“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协会”。
寻找确山“五七干校”旧址
从驻马店市南行18 公里至确山,从确山县城往西20 公里至瓦岗镇,从瓦岗镇向南8 公里,是芦庄——当年国家科委确山“五七干校”所在地,也是范长江罹难地。
这里丘陵环抱,两河相交。一路行来,丘陵起伏。山坡上,是挺拔的水杉、茂盛的栗子树、苗条的速生杨,绿意满眼。顺着一条窄窄的小土路,我们来到薄山林场芦庄林区场部——当年“五七干校”旧址。
院落内,有多排灰砖红瓦平房,木质屋檐。平房内,白粉墙灰砖地。这些建筑,是“五七干校”留下的。最引人注目的建筑,是礼堂兼食堂,简洁轩朗,有七间大,南向坐落,一侧设多个打饭窗口。另一侧,是一排水泥洗碗水槽,水龙头已不知去处。食堂内,木梁柱裸露,灰水泥漫地,木条窗棂,两扇灰白色薄木门板,油漆剥落殆尽。山墙上,依稀可见红色标语:沿着毛主席指引的五七道路胜利前进!
关于范长江在干校住过的房间,来之前已听到多种说法。向北京的范苏苏先生(范长江先生长子,退休前工作于中国文联)求证时,范苏苏表示:“听曾经在确山干校和父亲一起生活的老同事说,他的住处在林场进门右边第一排房子。”
章道义,现任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名誉理事长,“文化大革命”前他是中国科协科普事业部宣传出版负责人,“五七干校”时是校生产组成员,是范长江干校生活的见证者。他回忆道:“范长江是当时科协头号审查对象,自始至终,都在一连菜班劳动,被单独安排在一连男同志集体宿舍东头一小间隔断里居住。”这排房子,“75·8”洪水时被冲垮,后重建。重建的房子,靠西边又有塌毁。靠东边(也就是范长江当年居所),房顶也塌了。驻马店林业局(林场归属单位)一位领导表示:“会尽快把塌房修起来。”
我们在林场细细寻觅,找到了干校遗留的一张木床,2米长、0.9 米宽,较粗糙。干校当年建的储水塔,仍能用。当年用的锄头,已生锈。60 余岁的农场老职工魏明庚,保留着父亲魏增华的一本红塑料封皮的《毛主席语录》,上面写着:“国家科委确山五七学校赠”。落款是“魏增华,1970年1 月”。
1969 年10 月到11 月间,范长江下放到干校;1970 年10 月23 日,范长江含冤而死。他在确山干校,生活了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他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最后的悲剧又是如何酿成的呢?
范长江生命的最后一年
1966 年6 月21 日,时任国家科委副主任、全国科协副主席的范长江被科协造反派“揪出”,他们上纲上线说他写了“黑诗”。1968 年,他被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三反分子”。
“1969 年10 月底或11 月初,范长江是由专案组派人送至干校的。由于专案组只派了一个人,所以要求我们路上帮助照护一下。我们同在确山县委招待所住了一宿。”章道义回忆道。到干校后,范长江分在菜地组劳动。干校有20 多亩菜地,供应干校四五百人吃菜。干校仍然把范长江看作“阶级敌人”,分配他和几个审查对象一起,每天干最脏的活,从厕所淘粪,倒到菜园粪坑里,每天来回担若干趟。
对于一个多年没参加体力劳动、已60 来岁的领导干部、我国新闻界的前辈来说,这是很折磨人的,也是一种羞辱。“到干校后我们不关在一起了,他仍被监督劳动,让他挑粪,他不说话,人也消瘦了。”原科协干部王麦林的回忆,印证了此事。
这一年中,范长江和家人被完全隔绝。“专案组切断了父亲和家里人的联系。父亲写给母亲的信,专案组原信撤掉,换成纯事务性的通知单,装信封里寄来。”范苏苏回忆。范苏苏至今还保留着两张通知单。第一张日期是1970 年4 月7 日,内容是:“通知:范长江提出:1. 要一双39 号雨鞋;2. 要一个蚊帐,五月以前寄来。专案组。”另一张通知单日期是1970 年5 月17 日,内容是:“通知:1. 所寄蚊帐、雨鞋、毛巾,范均收到;2. 把范的布票寄来。专案组。”即便如此,一年之后范长江投井自杀,仍让家人深感意外。
“听闻父亲过世,很久很久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范长江次子范东升表示。“从他个人性格而言,他开朗热情,广交朋友。没有运动前,在家里他时常发出爽朗的笑声。1970年,‘文化大革命’已开始数年,父亲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范苏苏当时也有疑问。干校一年,范长江怎样一步步走进绝境的?章道义曾做过细致剖析。章道义认为:“首先,由于所谓‘黑诗’的大帽子,始终压在他的头上。其次,是他一次又一次上书申辩都没回音。所谓‘罪行’却层层加码。”干校这一年,他孤独至极。除专案组找他谈话外,没人敢和他说话,家庭被完全隔绝,干校内更没人敢向他嘘寒问暖或透露消息。他内心的痛苦、焦虑无处排解,无人倾诉。“我们常常看到他独自一个人挑着两只大粪桶,默默地在厕所与通往菜地粪池的路上一趟一趟地往返。累了,就放下扁担,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吸一支廉价的纸烟。”章道义回忆道。“文化大革命”前范长江没挨过整,没经历过复杂的官场斗争,有些老干部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的打击迫害比他厉害得多,家人处境也悲惨得多,都挺过来了。“范长江终究还是一个书生、文化人。”章道义感慨。
悲剧的发生,还有个直接诱因——那些天专案组对他的追问、审查越来越紧,并准备开他的批斗大会。这成了“压塌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范长江来干校后,专案组用了近一年时间收集“证言证词”,对他进行面对面声色俱厉的追问、审查,抛出一个所谓的“历史反革命”的罪证,使他在长期看不到中央文件,也听不到文件精神的情况下,想不明白了。“这等于是对他一辈子革命生涯的全盘否定,他怎么能够接受呢?”章道义感叹。
巨星陨落
“在他去世前的那天中午,他从厕所挑粪出来,和我正好走了一个对面,我看他脸色非常不好,铁青铁青的,十分疲惫、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也不抬地往前走,心想他是不是病了?真想停下来问问他。但那时不能,因为那些天,专案组正在审问他,我也担心某些‘极左’人士见了,说他又在和什么人有什么接触,使事情更加复杂。没想到,那天夜里就出事了。”章道义回忆道。1970 年10 月23 日早上五六点钟,同宿舍的人发现范长江不见了。大家开始四处寻找,干校四口井找遍了,最终找到位置最偏僻的一口小井……
老红军出身的工人许瑞红把他的遗体从井里捞上来,报请确山公安部门验尸后,装入木工班给他打的一口薄薄的棺材中,埋在干校西边的一个山坡上。
范长江在“文化大革命”中四年的表现,中科协退休干部齐仲说,完全可以用“英勇”两个字来形容。高尚人格在那黑暗、残酷的环境里受到了考验,得到了升华,他不愧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在那种环境下,能够做到不趋炎附势,不说一句假话,敢于向丑恶的现象表示强烈的不满,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范苏苏道。范长江曾写过一首纪念鲁迅的诗:“横眉冷对众虎狼,俯首甘随牧牛郎。层层迫害骨愈坚,种种欺蒙瓦上霜。手无寸铁兵百万,力举千钧纸一张。坚持真理勇战斗,先生火炬照四方。”这首诗,也完全可视作范先生一生的写照。
纪念亭棠梨树
确山百姓未曾忘记陨落于此的新闻巨星,始终以真诚的感情怀念着他,用淳朴的方式纪念着他。
81 岁的林场职工李长峻,曾被干校抽去赶马车,始终记得这个“胖,魁梧,长得敦实,爱看书爱看报,话很少,但对群众好”的“落难大官”。谈到范长江之死,他几欲泪下:“南跑几千里北跑几千里,那么大的干部,在芦庄遭罪,想起来也怪伤心。林场别淘那么多井就好了。”
2012 年,芦庄百姓在范长江罹难地,自发修建了一座纪念亭。离林场场部数百米,一条狭窄小土路的右侧是座灰色大理石纪念亭。亭是六角,亭檐翘起,线条精巧。六根石柱,浮雕花纹。亭周边是石质护栏。亭子大方规整,亭内立碑,碑正面书“尊敬的范长江先生,我们永远怀念您”。落款是“确山县瓦岗镇芦庄村全体村民敬立”。碑后刻字:“为杰出的新闻家、社会活动家范长江先生而立”,还有“生为民族英魂永存”八个大字。
芦庄村党支部书记杨林说:“亭子建于2012 年秋,从山东济宁拉来的大理石,建了两个月。”纪念亭旁边,同样的灰色大理石护栏,圈护着一棵棠梨树。这棵树,直径约50厘米,当地人称已有百余年历史。
“范长江罹难后,棠梨树开始向西北方向(范长江罹难方向)弯曲。一般棠梨树,是长得很直溜的,即便弯曲,也会朝阳。现在你看它的主枝,向西北弯曲,快把亭子顶罩起来了。老百姓把这棵树叫思念树、悲哀树。2012 年春季的一天,我打这路过,突然发现有人在砍它,我立即上前制止,从村部取来一面旗子,包住了棠梨树受伤处。”杨林道。
棠梨树被砍所在,疤已长好。范长江所投机井,已被填埋。站在树旁,驻马店林业局一位同志说,巨星陨落,树垂曲枝,是民意,也是天意吧。纪念亭建好后,媒体界先后有多人来此祭拜,缅怀范长江。2015 年9 月的一天,范苏苏和历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得者代表刘畅、肖亚光、王天定来到芦庄村,代表范长江家人和范长江新闻奖获得者,为范长江纪念碑敬献了花篮。
这次回来,范苏苏拜纪念亭,看老林场,见李长峻等人,谈及沉痛往事,范苏苏无法轻松。但确山人对范长江质朴深切的怀念之情,也令范苏苏十分感动。他说:“今年(2016 年)如果有时间,很想再回确山看看。”
(原载2016 年10 月28 日《河南日报》14 版)
瞧这一家子
《河南日报》记者 刘向东 通讯员 董云泽 王有震
父亲:医者仁心
泌阳县泌水街道办韩岗居委会韩岗组。
82 岁的吕春义一大早出门,近中午回来时,家里已有人在等了:邻乡一家饭店的洗碗女工半月前不慎划破大拇指,伤口发炎,经人介绍来到了吕春义家。
剥开缠在她手指上的敷料,吕春义兜里掏出他“奶奶的爷爷”传下的真皮“诊包”和一瓶药膏、一瓶粉剂,抹抹撒撒,敷料依旧包好,茶几下拿出个空瓶挖进去一些药膏,用纸包了些粉剂,递过去叮嘱一番注意事项,说声“你可以走了”。
女工掏出10 元钱往吕春义手里塞,吕春义笑了:“不
收钱,你走就是。”
69 年间,吕春义这句话说了又说。
13 岁,吕春义跟着爷爷和父亲学中医。因为没上过几天学,家里几本传了二三百年的医书被他包裹包裹收了起来,凭着长辈的指点和自己的悟道,一门心思钻研起了各类痈疮的治疗术。
“我这些药要真算成本,熬一次得五六百块。”吕春义做的是“赔本买卖”:赊湾镇敬老院五保老人冯先阳治疗蛇胆疮,杨集乡大王庄王志高长毒疮……就连在县里工作的郭福祥及父亲、儿子来他这儿治痈疮,全都分文未收。
“给你个本钱总行吧?”郭福祥拿着钱好说歹说,吕春义执意不收,“哪天我揭不开锅了再给不迟。”郭福祥实在过意不去,在县城联系了一家医院,想让吕春义去坐诊,也被拒绝了。“坐了诊,恐怕开个单子都得收钱吧?”
60 多年时间,吕春义几乎每天都是一早儿起来,他喜欢揣着诊包在附近村落转悠。“不想听有人喊‘吕大夫’,可又不能不听。”
也有人喊:“吕大夫中午在我这儿吃饭吧!”他总是回答:“家里做好了,我得回去。”
每个月,他还要到野地和山岗上采草药。“本身我这膏药和粉剂差不多都是自己采的草药,无非是我搭点功夫碾碾、熬熬,为啥要收别人钱呢?”
吕春义说,他的生活费多是儿女隔三岔五给他一些。
去年夏天,吕春义忽然嘴歪眼斜中了风,住院抢救时,却没钱付费。几个儿女凑钱交了,有人忍不住埋怨:“孬好收个工本费,也不至于没钱花。”
这以后,吕春义话语不太清晰,走路也明显不太利落,可每天早上起来,他还是把“奶奶的爷爷”传下来的诊包揣在兜里,满街满巷转悠,无论给谁敷了药,就一句:“不收钱!”
儿子:中国好人
吕春义的大儿子吕绍军,2014 年因见义勇为荣登“中国好人榜”。作为司机,55 岁的他创了个人纪录:连续营运安全行车9000 多天,里程765 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约19 圈。
20 多年间,他一直在泌阳至深圳的个体大巴车上当司机。和他一起干活的同行,不知换过多少老板,可他始终跟着一个老板打工。今年7 月1 日,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吕绍军驾驶大巴途经京港澳高速信阳南30 公里处一个急转弯下坡时,突然发现一辆小轿车翻倒在地、车身严重变形。一辆辆车从旁绕行,隐约看到车内有人正痛苦挣扎,他立即向乘客呼吁:“人命关天,救人要紧!”并动员年轻力壮的乘客和他一起下车,冒雨跑向出事地点。
全身湿透的吕绍军用撬杠撬开驾驶室,小心翼翼地将两名生命垂危者救出……
“出事故了,过去帮一把值啥?再说早一点施救,就多一些希望不是?”
类似的事情,吕绍军做过百儿八十件。生性爽直的他,还抓过贼、斗过歹徒。一天下午,吕绍军驾车刚返回泌阳汽车站,突然听见西大门外有人呼喊“救命”。他飞步上前,见一群人中间有个年轻人右手持菜刀,左手掐着一个女孩的脖子。吕绍军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菜刀,顺势把他压在地上,直到闻讯赶来的民警将其带走。
“做好人,办好事,就不能怕这怕那。”吕绍军说。
媳妇:最美媳妇
兰兴梅是吕绍军的媳妇,被当地人誉为“最美媳妇”。她不仅在家照顾弟弟妹妹,还主动赡养孤寡老人……
12 岁,兰兴梅的哥哥因病去世,之后两年间,母亲和父亲也相继离世,留下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小的不到两岁。
厄运突如其来。面对年久失修的三间土坯草房和一屁股债,正读初中的兰兴梅无奈辍学。白天,她让二妹三妹在家看管小妹小弟,独自一人去地里除草,到田里插秧;晚上,她哄睡弟弟妹妹,挑灯把破衣裳缝缝补补,纳鞋底子做布鞋。
农闲时,身小力薄的她拉着架子车,带着干粮去2 公里外的河坡上,用?头刨石头拉回家连夜砸碎成石料,次日再拉到6 公里外的县城卖。“一满车400 斤石料最多时卖过2 块钱。”
1985 年,兰兴梅和吕绍军成亲后,为了继续照顾弟弟妹妹,她动员丈夫和她一起搬回了娘家……
一晃多年,兰兴梅不仅先后资助弟妹们盖房、结婚,还把四妹1 岁的儿子接过来抚养成人。
吕绍军的大伯吕宗义是五保老人。20 多年前,他一直住在2 间破草房里。兰兴梅手头有些活钱后,便和丈夫一起把他的2 间险房拆了,盖了3 间水泥瓦房。
大伯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兰兴梅三天两头给他请医抓药,送吃送喝。20 多年里,不管刮风下雨、酷暑寒冬从未间断。
2013 年,92 岁的大伯溘然长逝。“亲儿亲女也不见得有兴梅待人家大伯这么好。”55 岁的邻居韩广学至今仍感叹不已。
兰兴梅的族叔兰长付也是孤寡老人。几十年来,兰兴梅也一直悉心照顾着他。去年,93 岁的兰长付重病住院,她在病榻前擦屎端尿,直到老人与世长辞。
今年大年初二晚,兰兴梅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赊湾镇肖楼村一个叫肖富丽的人急吁吁地:“兰大姐,俺孩经常坐吕师傅的车,留有他电话。俺孩从楼上摔下来两腿断了,急救室医生说他病情紧急,必须尽快转院,可这大过年的俺上哪找车呀?”
常年跑车的吕绍军,每月在家住不了几天。中午才回来的他,被兰兴梅叫着开着自家的车把伤者送到了南阳。
“因为车上挤,肖富丽76 岁的父亲没坐下,我就把他带回我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是兰兴梅骑摩托车把老人送回了15 公里外的家里。
2 月20 日,这个电话再次打来,肖富丽不好意思地说:“兰大姐,俺孩做手术还缺1 万块押金,您能不能……”此时,恰回家探亲的大儿子吕鑫带有1 万元准备还房贷的钱,她就让吕鑫开着车带着钱和她一起去了南阳。
肖富丽的孩子出院时,仍是兰兴梅给张罗的车辆。在肖富丽的家里,她父亲两眼泪花:“兴梅呀,你们一家可真都是好人哪!”
这一家:四世同堂
这个家庭,如今四世同堂。
“俩孩儿都可像他爹,喜欢做好事儿。”兰兴梅说,大儿子吕鑫在部队当汽车兵,连年受嘉奖,给老板开车的二儿子也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儿郎。“前世修来的福气,娶了俩好儿媳!”吕绍军笑吟吟地说,每次他出车回来,“她俩都争着给我端饭!”
如今在二儿子家带孩子的兰兴梅,时不时会给刚2 岁的孙子念叨:“做好人,干好事……”
“在我2 个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教育他们要做好人、干好事。”兰兴梅说,“我这一生不容易,但我相信好人总有好报。只要你想着别人的好,就会有报不完的恩。”
(原载2016 年11 月25 日《河南日报》1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