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故城的兴起与演变
蔡国故城(下文简称蔡城)位于今豫南上蔡县城周围,东经114度30分,北纬33度14分。这里为冈地,古代名冈山,现在名芦岗,南北40 余里。冈西为汝河,自北环冈南去;冈北与冈东,古为黄陵陂与蔡塘,湖泊陂泽错落。蔡城即位于这个河流湖泽环抱的冈山上。
一、姞姓蔡国与蔡城初建
尧舜与夏商时期的“城,犹国”[1]。蔡城即蔡国国都。追溯历史,这座城早期应是由姞氏族发展而成的姞姓国,时期当在夏商二代。
姞姓蔡国的始祖是黄帝。《潜夫论笺·志氏姓》谓黄帝有子25 人,分12姓,其中有“姞”。“姞氏封于燕”,别支“有阚、尹、蔡、光、鲁、雍、断、密须氏”。可知早在5000 年前,就有个姞氏族在今上蔡生活繁息着。
蔡城周围为红黄土,适宜麦、黍、豆、谷等作物生长。岗上泉水丰富,味道甜美,适宜人类生活和繁息。加之岗陵起伏,湖泽错落,便于猎获野兽,捞取鱼虾,为姞氏族提供了良好的生存条件。蔡城内及其周围有王位庄遗址、南关遗址、蟾虎寺遗址、尹赵遗址、郭庄遗址、十里铺遗址。这些遗址,证明姞氏族在漫长的岁月中,与其他氏族共同发展了经济和文化。出土的仰韶文化器物,有红陶钵、红陶壶,鼎腿呈凿形,陶片上绘有太阳形的纹饰。河南龙山文化器物有鼎、豆、壶、盉、罐、甑、杯等陶器与石斧、石凿、石铲、石镞、骨椎、骨镰等生产工具。陶器为轮制,火候甚高,石器磨光钻孔。从这些出土的生活用具与生产工具,说明农业、手工业与科学文化已有较高的发展。尤应提出的是,思维活动提高,揭示了人类早期的辩证法—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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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诗经·大雅·瞻卬》笺。
《上蔡县志·沿革》曰:“伏羲氏因蓍草生蔡地,画卦于此,遂名其地为蔡。”古代,蓍草与龟,是上蔡的特产。《本草纲目》《群芳谱》《植物图鉴》在记载蓍草时,都是以上蔡的蓍草为例,说它是稀有植物;其他地方的蓍草多是蒿。龟,《论语·公冶长》有“臧文仲居蔡”,何宴注:“龟出蔡地,因以为名焉。”古代,蓍、龟是占卜的主要工具。通过占卜“以断天下之疑”[1],是八卦形成的重要依据。蔡地既是生产蓍龟的胜地,当然与八卦的形成是有直接关系的。现在上蔡依然蓍草丛生,清朝常有白龟“浮于蔡水”[2],蔡城南门旧有“羲画孔辙坊”及东汉蔡邕所题的《伏羲画卦碑》。县城东的白龟庙村有伏羲画卦亭。胜迹种种,蓍龟俱在,应该说这里是八卦的重要肇始地。不能否认,八卦是在漫长的新石器时期及夏商二代广大人民的智慧结晶,但是也应该承认其饱含着蔡地姞氏族与其他氏族的智慧和劳动。按照社会发展规律,当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就要出现阶级分化,出现保护私有财产的城。蔡地也是同样,蔡城内出土有商代铜鼎、铜戈、铜镞、铜钺,蔡城东垣中段发现商代夯土层。证明贵族已经出现,并有保护贵族私有财产的武装和城垣。这个城,即姞姓蔡国。当时的蔡城可能不太大。根据殷商文化分布,应包括今蔡城遗址的中部和东部。姞姓蔡国比较强大,《殷契粹编》二二一有“壬寅卜,蔡其伐归”。今郾城东境有归村,旧有土堡,“归”国可能就在这里。
二、西周、春秋时期的蔡城繁荣
商朝末年,周文王姬昌在向汝水流域扩张战争中,消灭了姞姓蔡国。公元前11 世纪,周武王灭商,封其弟“叔度于蔡”[3],姬姓蔡国建立了。蔡叔度后为蔡仲。继之为蔡伯荒、蔡宫侯、蔡厉侯、蔡武侯及夷侯、僖侯、共侯、戴侯、宣侯、桓侯、哀侯、缪侯、 庄侯、文侯、景侯、灵侯。据《春秋左传》《史记》,平侯、朱侯朱、悼侯、昭侯,也均在上蔡,共22 代。姬姓蔡国是在姞姓蔡国的废墟上建立的,全部继承了姞姓蔡国的经济与文化,这样,就为他的发展提供了良好基础。加之他与周王室有密切的宗族关系,所以成为汝、淮流域国力最强、影响最大的诸侯国。顾炎武的《日知录·邶鄘卫》对周初的三监谓:“自荆以南,蔡叔监之。”据《通典·州郡》:“阳翟有荆山”。阳翟即今河南禹州市,蔡叔所监的荆南北界当从这里开始,向南包括颍河流域、淮河的上游与中游及南阳盆地。这是西周初期的蔡国势力范围。春秋时期,蔡国灭邓并沈,蚕食汝河中下游小国,国力迅速扩大。蔡宣侯为周王室卿,辅助周王室管理政事。荆楚强大,虎视中原,蔡桓侯与郑庄公“会于邓”[1],缔结抗楚联盟,使楚军不敢北上中原20 余年。蔡国疆域最大的时候,曾东至皖西,西达平顶山市,南拥潢川、光山,北有郾城、商水。囊括汝河中下游及淮河中游。由于蔡国地跨汝淮,为豫南强国,因此国都规模宏大。根据考查测量,平面略呈长方形,各城角均为圆转角,唯西南城角稍向外突出。城墙高4 ~ 11 米,宽15 ~ 25 米,最宽处95 米。城墙总长10490 米。系用夯土筑成。夯土一般为黄色或灰黄色,夯层厚8 ~ 14 厘米,夯窝甚浅,直径2 ~ 3 厘米,圆底。城墙外面保留有城壕遗迹,宽70 ~ 103 米,低于今地平面5 ~ 10 米。城门现存四座。瓮城均在右侧。宫殿区在故城中部的今王位村一带。这里高台耸立,面积为120 万平方米, 高台四周以沟渠环绕作为防御设施,出土有陶制排水管道、建筑残件及铜鼎、铜戈等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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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周易》卷七《系辞》上。
[2] 《上蔡县志》第四卷《食货志》。
[3] 《史记》卷三十五《管蔡世家》。
春秋时期,蔡城交通便利,经济繁荣。西周与春秋时期,今汝南及平舆、新蔡南部为湖泊或沼泽地,即汉代“四百余里”[2] 之鸿隙陂。因此,由豫南至黄河流域必须向西绕道经过蔡国。如“息夫人将归,过蔡”。[3] 息夫人是陈国国君的女儿,陈国在今淮阳,息国在今息县。从息县去淮阳,当经今平舆、项城二县,但是却绕道蔡国,即因汝南、平舆当时为湖泊沼泽地,再如“楚败蔡
于莘”。[4] 楚国伐息,蔡国救息,蔡军应从今汝南、平舆之间进军,但蔡军却向西绕道今确山东境的莘地,也是为了绕过汝南、平舆一带的湖泊沼泽地。因此,春秋时期由豫南至黄河流域必须经蔡,由蔡再去陈、郑。蔡城北有“陈蔡铺村”,即陈蔡大道上的驿站。
农业生产方面,有“赋皆千乘”[5] 之说,春秋时期,甲车一辆为一乘,配甲士2 人,步卒72 人。千乘共有7.5 万人。军粮按每人每年600 斤计算,7.5万人共需4500 万斤。从每年能出4500 万斤田赋,可见农业发展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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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左传·桓公二年》。
[2] 《后汉书》卷八十二《方术列传·许杨》。
[3] 《史记》卷三十五《管蔡世家》。
[4] 《左传·庄公十年》。
[5] 《左传·昭公十二年》。
手工业生产,从蔡昭侯使楚,可以看到部分手工工艺达到各国所无的程度。《左传·定公三年》:“蔡昭侯为两佩与两裘以如楚,献一佩一裘与昭王。昭王服之,以享蔡侯。蔡侯亦服其一。子常欲之,弗与,三年止之。”“为”,作“制成”讲。蔡昭侯使人做的这两种佩与皮袄竟被强人富庶的楚国国君、首相视为珍宝,其用料与制作之精美决非一般物品所能比。蔡城出土有骨器作坊
一处,出土有骨针、骨锥、骨簪、骨镰;陶器作坊二处,出土有陶钵、陶罐、陶鼎、陶豆、陶壶。冶铜遗址二处,出土有冶铜炉3 个,蔡城出土的精美的铜鼎、铜剑等应都是这里遗址铸成的。蔡城西的郭马陈庄冶铁遗址,面积2 万多平方米,百姓称为蔡侯炼金炉。出土有春秋时期铸造的釜、刀、锄、铲等的泥范。这些作坊生产的手工业品,当然多是商品,商业繁荣是可想而知的。文化艺术方面,文献有蔡人善讴之说,出土文物有埙、编钟等乐器。《诗经·周南》中的《汝坟》《兔罝》《桃夭》,与蔡地地理、风俗相同,应多与蔡有关。蔡大夫子朝、公孙归生、朝吴等,皆才华横溢,言论经常以古证今,论述精辟,显示了学识深邃。蔡城,西周至春秋时期使其走向了繁荣。
三、战国时期蔡城的修建与扩展
据《左传·哀公元年》及《史记·管蔡世家》,周敬王二十六年(前494),楚昭王伐蔡,第二年,楚国迁都州来(在今安徽凤台县境)。从此,蔡城纳入楚国版图,名“蔡”。《国语·楚语》:“子高以疾间居蔡。”韦昭注:“蔡,故蔡国,楚灭之,叶公兼而治焉。”战国时期名上蔡,为上蔡郡治。楚顷襄王迁都陈郢(淮阳),以上蔡为别都。当时蔡城仍很繁荣。
蔡城为楚国军事重镇。春秋后期,白公胜夺取楚国政权,叶公自蔡“帅方城之外以入,杀白公而定王室”[1]。战国时期,蔡城西邻韩地棠溪,北接魏地召陵,为楚、魏、韩三国逐角之所。公元前369 年,赵、韩联军伐魏,“取蔡”[2]。再,公元前350 年,魏军与韩军“伐楚,取上蔡”[3]。从赵、韩联军“取蔡”,说明战国前期魏国曾经夺取上蔡,后又被楚国夺回,因此在前350 年,魏国又联合韩国“伐楚,取上蔡”。由于上蔡位处楚国国境线上,承担着防御他国进攻的重任,因此楚国对蔡城大力修筑。楚灵王“大城陈、蔡、不羹”[1],是楚国对蔡城修筑最早的一次。现在城垣的上部,从夯窝及夯土层中的包含物,证明很多部分均是战国时期修筑的。北垣有一烽火台,高25 米,底部面积2900 多平方米,顶部面积105 平方米。台的北部向城墙外面凸出23 米,成弧形。根据《墨子》等先秦典籍记载,战国时期已在国防线上和城堡上建筑“亭侯”,即烽火台。蔡城上的这座烽火台,根据其夯土层与夯土中的包含物,当为战国晚期建筑物,应是楚国在复修蔡城时增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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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国语》卷十八《楚语》。
[2] 《古本竹书纪年·魏纪》。
[3] 《古本竹书纪年·魏纪》。
蔡城内外广布战国遗址。城东有大面积的板瓦、筒瓦残片堆积层,证明城内人口增多,已向城外发展。蔡城西面,郭马陈庄冶铁遗址继续生产,并且在其南北6 公里的范围内广泛出土战国时期墓葬,随葬品有鼎、敦、壶及编钟、剑、戈、矛、削、车马器等铜器,均为典型楚国器物。有的墓葬还有木漆器、玉器、陶器。从墓葬的陪葬器物,可以认定多为楚国贵族墓葬。战国时期,各国多在
河堤上筑堵,以河为壕,作为军事设施。这批墓葬西,汝河故道自北而南,楚国在这里沿河建筑军事设施,是完全可能的。据当地老人谈,涧沟王村东南的沟壑中,旧有古堡,古堡内外出土很多铜剑、铜戈、铜矛、铜镞等武器。今汝河故道东岸的黄泥庄、肖里侯村、湾李村、郭庄村的田垄中,也经常有铜武器出土。说明蔡城西面与汝河故道之间,当时为蔡城军事设施的组成部分。
四、西汉时期的蔡城与衰落
《水经注·汝水》:“汝南郡,楚之别也,汉高祖四年置。”汝南郡的治所,即蔡城。当时的汝南郡有461 587 户,2 596 248 人。辖区东至今安徽西境的太和、阜阳,西至伏牛山脉东麓的西平、遂平,南至淮河上游的息县、潢川,北抵颍河中游的郾城、西华。作为汝南郡治所的蔡城,仍然是淮河上游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现在蔡城内遍布西汉绳纹陶片,出土有西汉铜壶、铜盘、铜镜、铁剑、铁刀及陶壶、陶钵、陶罐、板瓦、筒瓦等。城东南及西北有20 余座大冢罗列。有的为土坑墓,有的用空心砖筑成,墓中出土有西汉时期的铜车马、铜鼎、铜壶、铜镜、带钩及大批陶鼎、陶仓、陶禽等,皆为贵族官僚墓葬。说明西汉时期城[1]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内还居住很多达官贵族。繁华不减于往昔。西汉以后,蔡城逐渐走向下坡。
从上文可知,古代的通都大邑,除了有良好的地理环境,优越的经济文化基础及便利的交通,还必须为政治中心。蔡城的衰落首先是交通失去优势。西汉时期“用事者争言水利”[1],汝南郡开渠引淮水及其支流灌田,汉成帝时丞相翟方进又奏罢鸿隙陂,使之成为平原,这样,豫南与黄河流域的交通畅通了。新息、弋阳、安阳等地北上不必再绕道上蔡,由平舆可直达淮阳国、陈留郡。再,
汝南郡东境的女阳(安徽阜阳)、慎县(安徽颍上境)、细阳(安徽太和境),西距上蔡甚远,往返皆经平舆,这样平舆就成为交通中枢。因此东汉时期汝南郡治由上蔡迁平舆。当时的平舆位于今平舆县北境的射桥古城。这里在西周时为沈国都邑,秦置平舆县。汝南郡治迁移,是蔡城走向下坡的开始。但是,从蔡城内外分布很多东汉建筑残件,出土有东汉铜镜、提梁壶、博山壶、陶楼、陶仓、陶俑、陶兽、陶禽、画像砖等,说明当时尚保存一定繁荣。蔡城彻底衰落是在魏、晋与南北朝时期,原因是蔡城早已失去了险要的地理形势。经过两汉时期及曹魏治水,蔡城周围的湖泽皆变成农田,仅滨汝水, 无险可守。魏晋与南北朝时期,战争频繁,需要在地形险要的地方建筑城堡,防御敌军进攻。因此,十六国时期在今汝南县建筑悬瓠城。这里河渠环抱,湖山相接。《汝宁府志·形胜》谓其“负山面淮,控扼颍蔡”。北魏在这里置豫州、汝南郡。蔡城沦为汝南郡隶属的一个小县,名临汝。地理环境与交通失去优势,政治必然处于劣势。政治处于劣势,经济文化也随之衰落。这样,蔡城就一蹶不振:荒芜、空廓。直至新中国成立后,在改革开放政策的指引下,工农业生产迅速发展。故城内高楼林立,街道宽阔,人若流水车如龙,商业兴隆,呈现出旷古未有的繁荣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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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史记》卷二十九《河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