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军事重镇上蔡及蔡北三关
上蔡故城原是西周至春秋时期的蔡国都邑。鲁哀公元年(前494),楚昭王伐蔡。第二年,在楚国的威胁下蔡迁州来(今安徽凤台),从此,这一带纳入楚国版图。上蔡故城周长10490 米,故城内外分布着楚文化遗址及墓地,出土有郢爰、蚁鼻钱、铜鼎、铜剑等大量楚文化遗物。
春秋末期和战国时期,上蔡之所以能成为楚国的军事重镇,是由下列条件所决定的。
一、位置适中,地形险要
春秋中期,楚国“方城以为城,江、汉以为沟”[1],兵力局限在南阳盆地和江、汉流域。楚国要北上争霸中原,军队调遣和辎重运输都要通过伏牛山区,殊多不便。客观形势要求楚国必须在方城之外,即伏牛山区的北面建立新的军事基地。对此,楚灵王和他的臣子析父的对话中说得很清楚:“灵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吾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诸侯畏我乎?’对曰:‘畏哉!’”[2]楚灵王说的“诸侯远我而畏晋”,就是指楚国兵力偏居南方而说的,因此“大城陈、蔡、不羹”,在伏牛山区的北面东西并列建立了四个军事基地。“蔡”,即上蔡故城。这里西连东不羹城(今河南舞阳境)和西不羹城(今河南襄城境),东接陈城(今河南淮阳),并且北衔召陵(今河南郾城东)军事要塞,南屏淮水,位置适中,可以控制各方。战国期间,诸侯国均就河堤筑垣作为军事防御设施。上蔡城周围汝水迂回,岗岭起伏[3],地势比较险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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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史记·齐太公世家》。
[2] 《史记·楚世家》。
[3] 《水经注·汝水》。
二、经济发展,人口稠密
楚国的本土江、汉流域,直到战国时期还“火耕水耨,民食鱼稻,以鱼猎山伐为业”[1]。南阳盆地到战国末期还地旷人稀,秦国曾“赦罪人迁之穰”(穰即今河南邓州)[2]。但上蔡所在的黄淮平原,商朝时期已经开发,西周时期这里诸侯国林立。土地垦殖,农业生产日益发展。“其谷宜五种”[3],适宜黍、稷、菽、麦、稻生长。上蔡为蔡国故都,是淮河流域的重要城邑。楚灵王“大城陈、蔡、不羹”,并谓其“赋皆千乘”,这里经济发展,人烟稠密,不但便于筹备军粮军饷,而且兵源充足,对军事是有利的。
三、交通便利,有利于行军运输
战争需要调遣军队和运输辎重,因此,道路就成为重要的因素。春秋战国时期的交通情况,从诸侯国之间的战争、会盟等所经的途径可以知其大略。据此而论,当时经过上蔡的交通要道有五条:
(1)西通方城:上蔡西南,伏牛山与桐柏山南北相对,为春秋战国时期方城东面的隘道,是楚侵蔡的必经之路。周赧王三十六年(前279),秦、齐、韩、魏联军伐楚,取重丘(今河南泌阳)[4],就是从这条隘道进军的。
(2)东通沈、项:鲁定公四年 (前506),蔡昭侯“为晋灭沈”[5],当时沈都今安徽临泉。项即今河南沈丘,为赴临泉必经之路。
(3)南通息:息国在今河南息县。春秋时期,“(蔡)哀侯娶陈,息侯也娶陈。息夫人将归”,曾经“过蔡”[6]。
(4)东北通陈:息妫由陈经蔡已是一例,亦足以说明这一问题。
(5)北通郑:鲁桓公二年(前710),蔡桓侯曾与郑庄公会于邓[7],邓在今上蔡西北35 公里的邓襄寨。《上蔡县志·建置志》谓上蔡西古城口有“楚郑通衢坊”。从上可见,当时的上蔡城为淮河上游的交通枢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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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汉书·地理志》。
[2] 《史记·秦纪本》。
[3] 《周礼·职方兵》。
[4] 《史记·楚世家》。
[5] 《史记·管蔡世家》。
[6] 《史记·管蔡世家》。
[7] 《左传·桓公二年》。
由于以上三项优越条件决定,上蔡城在春秋晚期和战国初期为楚国方城之外的军事重镇。鲁哀公八年(前487),楚惠王使叶公沈诸梁“居于蔡”[1]。鲁哀公十六年(前479 ),白公胜发动政变,沈诸梁曾自蔡“帅方城之外以入,杀白公而定王室”[2]。据《左传》及《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可知,叶公沈诸梁居蔡9 年,并且曾在蔡组织方城外的军事力量入楚平叛,可见蔡城当时在军
事方面的重要地位。
春秋末期至战国末期,楚国处于由强而衰的阶段,上蔡城在楚国北部的军事作用也随着楚国的盛衰而发生变化,大体上可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春秋末期和战国初期,上蔡为楚国向北扩张的军事基地。楚昭王使叶公居蔡,一是为了镇压蔡国贵族的残余势力,巩固北部边防;另一方面也是在为向北扩张进行准备。楚国从这一带向北扩张是自鲁哀公十四年(前431)楚惠王“灭陈而县之”[3]。此后,楚国灭杞、灭莒,向东北扩张到今山东境内。向北,周安王四年(前398),楚兵“败郑师,围郑”[4]。周安王九年(前393),楚悼王“伐韩,取负黍”(黍即今河南登封)[5],兵力达到今新郑、登封一带。周安王二十三年(前379),“楚人救赵而伐魏,战于州西,出于梁门,军舍林中,马饮于大河”[6]。一直攻到黄河岸边。
当然,楚国在北方的发展,并非全是从上蔡出师的。但是,陈、魏、韩、郑四国的国境均与上蔡毗邻,楚在对这些国家的战争中,军事部署、兵力调遣,应该说直接与上蔡这个军事要地有关。
第二,战国中期上蔡是楚国淮河流域的屏障。楚国要捍卫淮河流域,就必须据守上蔡城;三晋攻占上蔡城,就可兼取淮河中上游。因此,当时上蔡城成为楚、魏、韩争夺的主要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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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国语·楚语下》。
[2] 《国语·楚语下》。
[3] 《史记·楚世家》。
[4] 《史记·六国年表》。
[5] 《史记·楚世家》。
[6] 《战国策·齐策五》。
周显王二十三年(前346),“魏章帅师及郑师伐楚,取上蔡”[1]。“郑”即“韩”,这次魏韩联军由于攻下了上蔡,向南一直推进到黾厄(今河南信阳西南)[2],楚国淮河上游的领土大部分失守。楚襄王时期,上蔡一度属韩。楚弋者曾谓楚顷襄王曰:“王朝张弓面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于韩,则中国之路绝而上蔡之郡坏矣。”[3]《史记正义》曰:“韩上蔡之郡。”上蔡的归属问题一度在韩、魏、楚之间反复变化,说明三国对其争夺的激烈程度及其战略位置的重要。周赧王三十七年至三十八年(前278 ~前277),楚顷襄王复取上蔡及陈。由于上蔡及陈复归于楚,整个淮河上游也重新纳入楚国版图。
第三,战国后期上蔡是楚国保卫陈郢的据点。周赧王三十七年(前278),秦将白起攻破楚都鄢郢,烧楚先王墓夷陵,“楚襄王兵散,遂不复战,东北保于陈城”[4]。从此,楚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移至淮河流域。楚都陈城后,称陈城曰“陈郢”。这样,陈郢和淮河流域的得失,就关系着楚的安危和存亡。
公元前3 世纪中叶,秦已攻占了今河南境内的南阳盆地和 整个豫西地区,秦军的东线在叶、昆阳(二县在今河南叶县境),阳城、负黍(二县在今河南登封境)一带。叶、昆阳位于上蔡西北l00 公里。而上蔡西70 公里的舞阳则为魏地,西北百里的安陵(今河南郾城)则为韩土。上蔡位于陈郢西南,北连楚国军事要地召陵。上蔡、召陵之间汝水盘旋迂回,在陈城西面形成一条牢固的防线,既能防止韩、魏袭击,也能抗拒秦兵进攻。所以魏公子信陵君告诉魏安厘王说:秦国若从黄河南岸进军,“右上蔡、召陵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5]。上蔡城不但为陈郢外围之屏障,并且南连城阳(今河南信阳北)、黾厄,是战国晚期楚国西面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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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订补》,新知识出版社,1956 年,第76 页。
[2] 《史记·苏秦列传》。
[3] 《史记·楚世家》。
[4] 《史记·楚世家》。
[5] 《史记·魏世家》。
[6] 《史记·秦始皇本纪》。
秦始皇统一全国以后,“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6],上蔡城方失其战略位置。但是,在秦末的农民大起义中,陈胜建都陈城,“号为张楚”,上蔡仍为陈的外围屏障。现在上蔡县境的枯河故道沿岸故垒相连,史载即为秦末农民军的驻兵遗址。
根据史书记载,楚国的北面强敌为魏国。魏国后都大梁,即今河南开封市。其南疆至安陵。《集解》:“召陵有安陵乡,征羌有安陵亭。”安陵的南面即楚的北疆,古代汝水河宽而险,盘旋曲绕,且北与汾河交夹融汇,又沿岸湖泊星罗棋布,形成了天然的军事要塞。楚国为了防御魏国入侵,便在古汝水沿岸屯兵驻守,设置关隘。今上蔡县杨集乡有很多以营为名的村落。如前常营、后常营、大郑营、郑营、大傅营、小傅营、孟营。小岳寺乡有大屯、小屯。这些村庄都在古汝水故道沿岸,世传为古代军营所在地与屯兵之所。沿古汝水道设置的主要关隘有三:榆关、陉、蔡阳。从文献记载与实地考察,这三处都是蔡城北面的险要关隘。
(1)榆关
《战国策·魏四》:“郑持魏以轻韩、魏伐榆关而韩氏亡郑。”再,《战国策·西周》:“郑持魏而轻韩,魏攻蔡而郑亡。”根据《魏四》与《西周》记载,则榆关即楚上蔡郡治的北部关隘。根据考察即上蔡“孔子居蔡”受厄的陈蔡铺。
前文已述,陈蔡铺为陈蔡交通大道,北通军事重镇召陵,至郑;西北去至当时的聚会要地邓城。交通要地,向为兵家所争,因为踞有此地,就可控制多个方面。陈蔡铺既为当时交通枢纽,楚国必然在此设置关隘,作为保卫郡治上蔡的屏障。
春秋战国时这里应名“榆”,建置关隘名榆关;陈蔡铺是后名,东面紧接的余庄,当为榆关所有地,后由“榆”演变为“余”。
古汝水故道自西北来,像条青龙在这里盘旋飞腾。康熙本《上蔡县志·书台记》曰:“由枯河而下曰古黄河口,为巨浸,其中有台焉。”枯河即古汝水故道。从古汝水故道向下名“古黄河口”,从以“古黄河口”名之为“巨浸”,可见水势之大。在这片水势汪洋的环抱中的“台”,即包括今陈蔡铺、余庄在内的古文化遗址。从此可以看到古榆关极其险要。《水经注·汝水》:澺水“至上蔡西冈北为黄陵陂”。澺水即今洪河。洪河经今上蔡城北十八里西洪集,西洪集东北为积陂塘、古名湖,中有“湖岗”可证。黄陵陂的面积与古汝水相吞吐,可为榆关左侧的天然之险。榆关之右有地名为“百尺”与“下地”。“百尺”谓较上蔡岗低百尺,“下地”因地低下而名。民国期间每遇雨水大,这里即成泽国,可知古代亦为湖泊之地。因此“魏伐榆关”虽用全力,但亦未能将榆关攻取。
(2)陉
前文齐桓公伐楚,南至陉,已解,在今上蔡县西北50 里,为西平县五沟营镇,唐代名洄曲。或谓此“陉”为陉山,误;此处名陉,实五条河流沟渠交织的凹地,由于地形变化多端莫测,故成为兵家要地。又因古汝水与汾水相会,或谓之“汾陉之塞”。
陉,战国时期是楚、魏、韩三国疆域的交接点:西为韩、北为魏、南为楚,故互相争夺十分激烈。兵家,山地作战则凭山险,平原作战则凭河渠,此处之陉,五水交织,当然为兵家共同盯视垂涎之处。
《战国策·秦四》:“楚、魏战于陉山。”《楚世家》:“十一年,威王卒,子怀王熊槐立。魏闻楚丧,伐楚,取我陉山。”《六国年表》第三:楚威王“十一年,魏败我陉山”。《楚世家》与《六国年表》时间符。对陉山,《正义》引《括地志》:“陉山在郑州新郑县西南三十里。”此注恐误。新郑西南确有陉山,但韩都新郑,这里仅距新郑三十里,尚为韩都郊区,非楚地亦非魏土,怎能在别国土地上交战呢?况新郑的陉山与南面魏土的舞阳、叶县尚隔禹州、襄县,与东南的楚地上蔡远隔临颍、郾城、漯河,谓魏、楚战于新郑陉山,真乃咄咄怪事。召陵之陉,位于楚、魏之间,而且当时魏以南至新郑 [1],与魏地大面积接触,魏攻楚,当由这些地方进兵,不会跑到与楚无关的新郑陉山。因此说,魏败楚于陉山,即上蔡西北召陵南的陉。“山”为衍文。
(3)蔡阳
《秦本纪》秦昭王三十三年,胡阳攻魏,“取蔡阳”。《括地志·豫州·上蔡县》“蔡阳”即上蔡县蔡水之阳。蔡水今名蔡河,源出上蔡县周围,向东经白龟祠、蔡沟入颍河。其北15 里的朱里乡岗郭村,位于蔡水之阳,即战国时期的军事重镇蔡阳。蔡阳,先属楚,后为魏攻取。
古汝水由榆关北经华陂镇进入商水县境,又由商水境的枯河王村向南入上[1] 《史记》卷六十九《苏秦列传》:苏秦说魏襄王:“大王之地,南有新郑。”蔡境,经小岳寺乡南,蜿蜒向北至朱里乡北境,由扶台村复南,10 里至岗郭村。汝水故道在这里支流并发,将岗郭村层层包围。岗郭村位于汝水故道层层包围的岗地上,其位置东经114°25′,北纬33°24′。汝水故道宽70 ~ 120 米。
蔡阳故城西部已被民居覆盖,只有东面、南面、北面尚可看到迹象。
在古汝水故道环抱的蔡阳遗址上,出土很多春秋时期的筒瓦板瓦,外饰绳纹,并且有春秋时期的铜武器出土。说明春秋时期此处已为军事要地。战国时期出土的文物有以下6 项:
陶井:为陶制圆形井圈叠筑而成。井圈直径1.05~1.10米,浅灰色,外饰绳纹,内饰不规则扁点或粗大的方格纹。密集处每30米即有一眼。与楚国的纪南城陶井相似。
铜戈:五穿,胡长,刃部向内呈凹曲线。
铜镞:三棱形,茎处为铁铸。
蚁鼻钱:椭圆形,凸面,纹饰分三种。
陶壶:灰陶,小口,直径,折肩环底,腹茎下部饰绳纹。
陶钵:灰陶,素面,敛口,底部刻成弧形。
此故城有众多的陶井,陶井与楚国的纪南城类似,并且有楚国的蚁鼻钱、环底陶壶及铜武器出土,说明为蔡北要塞蔡阳无疑。这里历代均为军事要地。南北朝时在这里置武津县,《资治通鉴》:宋明帝泰始四年(468):“魏汝阳司马赵怀仁帅众寇武津,豫州刺史刘勔遣龙骧将军申元德击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