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兵克汝宁府
明崇祯十四年(1641)春天,杨文岳奉旨负责汝宁府防务。这时明朝政权已如秋风黄叶,正是摇摇欲坠的时期。
杨文岳,字斗望,南充人,万历进士。崇祯时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保定、山东、河北防务。农民起义军兵犯河南,他奉旨入豫。先后战于洛阳、开封,战绩卓著。在他奉旨负责汝宁防务的时候,汝宁府已成兵马纵横,危险迭起,陷于不可收拾的局面。
早在明熹宗天启年间,汝宁府已经爆发以韩应龙为首的农民起义,崇祯六年(1633)冬十月,农民军四十八营从山西渡过黄河,犹如暴风巨浪,席卷中原,明朝地方官府望风惊溃[1],张皇逃窜。汝宁府城赖知府黄元功等协力保卫,方得幸存。但是,汝宁府城已如一艘海洋中的破舟在骇浪中摇曳沉浮。农民军几乎年年必至,月月皆临。先后在汝宁府境经过的有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罗汝才以及绰号老回回、天飞沙、闯塌天、扫地王、混十万、过天星、一斗谷、翻江龙、一条龙、一条棍、格子眼等领导的农民军。据《汝宁府志·武功》记载,仅崇祯八年一年,农民军就来往汝宁府七次。该年正月初四,农民军首领闯塌天、混十万兵抵汝宁府城,杀清军千总王基、萧承运;复攻破汝宁府城东关。汝宁府东关商贾云集,工商业兴隆,农民军烧房舍万间,商贾豪富全被掳走。同年九月,闯王李自成率大军驻火烧店,夜间灯火辉煌,煮饭火光冲天,远看就像一片大火燃烧,后来因名“火烧店”,现在取谐音,名“和店”(和孝店)。在这数年间,清军的中小军官及官府的知县、县丞被杀无数。当地的穷苦百姓亦纷纷组织武装,响应起义,著名的有盛文友、沈万登、白太微、吴太宇。沈万登称“顺义王”,其他均称“长盘子”。他们有的占踞集镇,有的兵薄府城。因此,府城城门经常紧闭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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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汝宁府志》卷九《武功》。
汝宁府不但是府治所在地,而且是“倚荆楚之雄,走陈许之道,山川险塞,田野平舒”[1] 的战略要地。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明朝宗亲崇王的王府所在地,必须有重兵驻防,保其安全。在杨文岳奉旨驻防汝宁府的时候,总督丁启睿、总兵左良玉亦兵到汝宁城下。左良玉的军队纪律败坏、掳掠成性,城中吏民不让其入城,紧闭四门不启。这批明军便在城外掳掠,攻破百姓自筑的民寨,烧杀奸淫,无所不为。百姓忍无可忍,便投靠当地义军进行报复。义军首领白太微等联合起来乘夜袭击明军。城外“兵民相击”,厮杀一夜,“及晨,民大半为兵所杀”。从此,明兵更加猖狂,“拆寺庙,毁屋舍,伐林木,四野皆赤土矣!”[2] 杨文岳本是进士出身,讲究德政、爱民,看到这种情况,怎不痛心疾首。兵荒马乱,国运垂危,心中虽然沉痛,但又无可奈何,他知道:明朝的这所大厦正在迅速倒塌。
崇祯十四年十月,闯王李自成率大军围攻开封,崇祯皇帝下诏令杨文岳、丁启睿、左良玉驰援,与闯王军大战于朱仙镇。明军全师溃败,杨文岳退回汝宁。这时,杨文岳虽然名为兵部右侍郎,是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的长官,但是,在与义军战斗中,兵马损失殆尽,所余不满三千,已经成为满身伤痕,疲惫不堪的嬴弱之师。为了保卫汝宁府城,便调副将赵国聘、参将王希申所部共万余人增援。
这时,河南基本已经全部被李自成农民军所控制,豫南仅仅剩下汝宁杨文岳镇守的这个军事据点。当时,李自成决定进占陕西,作为基地,但是,又恐怕杨文岳对其尾追夹击,于是,决定先拔下汝宁城这个钉子,以解后顾之忧。
李自成的农民军与杨文岳统率的明军在汝宁府城决战是从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十三日开始的。闰十一月初十日,武官康世德侦探农民军军情归来,向杨文岳报告:“闯贼数十万大军正在向汝宁城进发,左金玉、革里眼、老回回俱在其中,据说要围攻府城。”杨文岳勃然变色。通过朱仙镇之战,他深知农民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很强,并且有火炮等先进武器,朱仙镇之战,明军三十余万尚且惨败,现在汝宁府城明军不到两万,哪能抵挡?他知道汝宁府城定破无疑。但是,他决定以死报效朝廷,决不苟安求存。遂招集众将道:“这次战役,战或守,可相机而行,成败勿论,惟以死以报朝廷。”[1] 于是,分配战斗任务,冯副将防守南湖,沿汝河大堤及湖泊布阵;监军道孔贞会驻汝宁东关寨;赵副将驻守北关,王参将驻守西关,都要高垒坚壁,使农民军不能得逞。府尹、知县、县丞、典史以及举人、生员、士绅均有防守任务,或守城门,或守城上角楼。夜间,城楼门上,角楼及雉堞都悬灯照明,以免农民军乘夜袭城。就在这天夜晚,有人忽报武官康世德率领部下兵马五百鼓噪叛变,投向农民军而去。这不能不使杨文岳气炸胸膛,同时也使其他将士胆寒。这不明明是因敌强我弱守城无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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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读史方舆纪要》卷五十《汝宁府》。
[2] 《汝宁府志》卷九《武功》。
十二日晚,农民军哨马已抵达北关,观察明军布防情况,明军出击,略战而去。十三日,农民军主力到达汝宁城下,四面列营,对城围攻。因为明军在城外布置有营栅作为屏藩,要拿下府城,必须先拔掉明军的这些营栅。
明军、农民军双方都有火炮,在火炮的相击下,硝烟弥漫,整个府城都在颤动。同时,农民军又分别向明军城外的各个据点进攻。东关寨墙高壁坚,这天,“大风凄烈,日色惨黯”[2],加上作战的炮火与攻守的尘烟,到处天昏地暗。农民军猛攻东关寨,“监军道孔真会”,“全师先溃”[3]。齐向汝宁府城奔走,向城上哀告求援。因为农民军随后追杀,城上明军哪敢开门,只得垂下几条绳
子让其缒城而上,没有能够缒城的,全被农民军俘掳歼灭。
府城南面,杨文岳亲督冯副将沿汝河与南湖作战。农民军奋勇抢占汝河岸,在岸上放置火炮向南湖及南关明军营栅轰击,同时向各营栅猛攻。明军士气低落,诸营俱溃,纷纷向府城城壕边奔跑。有的跳入湖中,有的跳入城壕,俱为农民军所杀。冯副将引兵激战,坚持不退,被农民军层层包围。自度难脱,拔剑自杀。杨文岳只得搜集残兵溃卒,入城固守。北关、西关的明军也激战了一天。农民军因为在东关与南湖之战中取得了胜利,便集中兵力进攻北关与西关明军的营栅。这时,已经入夜,农民军火把齐明,呐喊震天,如潮水冲向明军营栅。栅内明军伤亡甚众,赵副将与王参将不得不自焚营栅与辎重,统兵退入瓮城。瓮城,就是围在城门外面加强防御的小城。明军退入瓮城,农民军也尾追拥入。两军便在瓮城中激战。由于城门不敢启开,明军死伤惨重,赵副将、王参将见大势已去,杀掉战马,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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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汝宁府志》卷九《武功》。
[2] 《汝宁府志》卷九《武功》。
[3] 《汝宁府志》卷九《武功》。
府城周围的明军据点被完全拔掉了,农民军连夜攻城,凡是雉堞上悬有灯火的地方,都被炮击,并且运来砖土“填濠成桥,连布云梯,攻城益急”[1]。这时,城内一片恐慌,都知道城池必破。在城内的崇王府中,一片号啕,奔走相告,恐惶万状,他们知道,城破之后,首先遇难的就是他们崇王府,因为他们是明朝皇帝的宗族,是明朝皇权的代表,不杀自己杀谁呢?
当时的崇王是朱由,吓得他与王妃抱头痛哭,朱由有个亲信,向他建议:令杨文岳与李自成议降,将城池献给农民军,条件是要保证王府安全。朱由痛哭流涕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天已黎明,即传崇王府王旨,令杨文岳与农民军议降。哪知杨文岳双眦俱裂,二目通红,拔剑砍在柱上,厉声道:“有敢言降者,我即亲手斩之。”他已决心报效朝廷,把生死与王命置之度外。
文武官员多已散去,自保家室。杨文岳与副将贾悌,参将冯名圣亲至城上督战,酣战不息。农民军“四面环攻,戴扉以阵矢石,云梯堵墙而立,城头矢炮,擂石雨集”,“死伤山积,而攻不休,一鼓百道并登,执文岳”。[2]
闯王李自成到达城内,请杨文岳上坐,以先生称之。可是杨文岳“挺立不屈”[3]。闯王对之敬重道:“先生乃朝廷重臣,当然不应降服;但是,明朝命运已尽,形势到了这种程度,先生还将怎么样呢?”杨文岳声色俱厉道:“朝廷洪福无疆,但恨我部下不得天下兵马耳!”[4] 这时,闯王李自成志在取得天下,正在收罗人才。对杨文岳既觉得钦佩,又觉得若能归降,对自己取得天下会有巨大作用。便令谋士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百般劝降。杨文岳宁死不屈,闯王不得已才惋惜地把他杀了。死后,令人加以厚葬,墓前立碑,上书杨文岳官衔及姓名作为标志。
农民军一进城,朱由就投降了。闯王并没有理他。当农民军离开汝宁府城西进时,走到泌阳就把他杀掉,抛在山沟里了。在闯王李自成看来,他不过是个吸取民膏民血毫无用处的窝囊废而已。
闯军攻克汝宁府城,河南基本成为闯王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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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汝宁府志》卷九《武功》。
[2] 《明史》卷二百六十二《杨文岳传》。
[3] 《汝宁府志》卷九《武功》。
[4] 《汝宁府志》卷九《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