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蔡泽使燕论燕秦的外交关系
蔡泽,燕人,游说诸侯甚众。人见其鼻朝天,肩高耸,额凸,眉鼻蹙聚,双膝弯曲,[1] 不悦。所以对他没有信用的。至赵被逐,在韩、魏失釜鬲,一路颠沛,无处可依。去到秦国,闻丞相范雎因王稽、郑安平叛国事内惭,乃扬言:“我将见秦王,取代应侯为相。”应侯即范雎。范雎怒,使人召之。一席话毕,“范雎善之,曰:‘先生幸教,雎敬受命。’”于是,言之(秦)昭王,“拜为丞相,收周室”。[2]
蔡泽“居秦十余年,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于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3]。
使燕以太子丹质于秦,这是秦外交政策的成功,具体说是秦远交近攻政策的胜利。而燕因长期有强秦为援,也少受侵略,相对安定。
燕,是西周初期召公奭的封国,伯爵,都蓟[4],即今北京市。
燕位于戎狄之中,燕庄公二十七年(前664),山戎侵燕,“齐桓公救燕,遂伐山戎”[5],北至孤竹。燕的疆土扩展到今秦皇岛一带。之外,《左传·襄公二十八年》载有:“夏,齐侯、陈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晋。”北燕即本篇的燕。春秋时期有南燕,姞姓,位于豫北,故称位于蓟地的燕为北燕。对燕,孔颖达疏:“燕,其国辟小,不通诸夏。自召公至简公欵二十九世,始见《经》。”这是因为燕远居北方,没有参加中原地区诸侯国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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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2] 《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3] 《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4] 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
[5] 《史记·燕召公世家》。
燕国的事迹主要在战国时期,战国时期燕南邻田齐,西依强赵。在春秋时期即位于边鄙弱小的燕国,战国时期虽然名列七雄,称王,但在诸侯国中依然不强。齐赵皆强国,燕国自然会深感威胁。燕文侯答苏秦:“吾国小,西迫强赵,南近齐,齐、赵强国也。”就露出忐忑不安的心情。所以燕国必须考虑如何保全自己的问题,亦即从外交方面寻找途径。
在战国时期的前半期,对燕国主要威胁的是田齐。公元前391 年,田和篡夺姜姓的齐政权,前386 年立为齐侯,史称田齐。田齐至齐威王“最强于诸侯,自称王,以令天下”[1]。燕易王时,齐宣王伐燕,“取十城”[2]。燕王哙让位于子之,燕国大乱。齐乘机破燕,入蓟,尽掳其宝器。燕昭王立,报齐破燕之仇,“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伐齐”[3],大破齐军,杀齐湣王,分齐侵地,从此齐衰。燕国通过外交途径,组织联军,彻底解决了田齐威胁。之后,燕有贤将秦开,入质于胡,胡人信之。秦开归,率燕军袭击东胡,东胡退却千余里,燕的疆土扩展至今辽东直至朝鲜半岛。[4]
战国后期,对燕威胁最大的是赵国。赵武灵王变法,胡服骑射,国强兵勇,有“强赵”之称。灭中山,略胡地,有云中、九原。这样,赵的北界就全与燕相接。苏秦说燕文侯:“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于东垣矣。渡滹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5] 苏秦说的是符合实际情况的,燕的南界与赵仅一易水之隔。易水在今河北省易县、保定徐水地。从此去蓟,
可说朝发夕至。所以说赵若攻燕,进兵是很容易的。由于形势如此,燕必须得有外援。于是,秦便伸出手来,愿与燕交好。
张仪倡连横说燕昭王:
夫赵王之很戾无亲,……赵兴兵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谢。……今时之赵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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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史记·田齐世家》。
[2] 《史记·燕召公世家》。
[3] 《史记·燕召公世家》。
[4] 《史记·匈奴列传》。
[5] 《史记·苏秦列传》。
秦自商鞅变法,六国莫敌,经常攻伐三晋。张仪是要燕昭王事秦,借强秦以为援,抵抗强赵。赵对秦并非如张仪所言“犹郡县”。赵与秦战,常“五战而三胜”[2],对秦是战斗到底的。在这种局势下,燕有秦援,赵国确实不敢妄举侵燕。《战国策·燕二》:“赵且伐燕,苏代为燕谓惠王曰:‘今有臣来,过易水,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拑其啄。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今赵且伐燕,燕、赵久相支,以弊大众,臣恐强秦之为渔父也。’惠王曰:‘善。’乃止。燕有秦援,赵国虽然不敢侵燕,但秦亦不愿失燕,燕若助赵,赵有后盾,即如虎生翼,大大增加了对秦的抵抗力。而燕无秦援助,又必然会受到赵的侵犯。燕、秦、赵就处在相互损益的三角矛盾中。因此,秦、赵、燕在外交关系中,经常以不同的方式表示亲善。在文献中有以下记载:
《燕召公世家》:“秦惠文以女为燕太子妇。”
《赵世家》:触龙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蔺相如列传》:赵惠文王宦者缪贤谓惠王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吉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令君乃亡走燕,其势必不敢留君,而君归赵矣。’”
《燕召公世家》:“今王喜四年,秦昭王卒。燕王命相栗腹约欢赵,以五百金为赵王酒。”
据上载,秦、赵国君均曾嫁女于燕。以女嫁人,是历代国君借婚姻进行外交的重要措施。秦、赵均曾嫁女于燕,可见秦、赵对燕都很需要;而燕亦要借秦、赵以御外侮。缪贤语与燕王使栗腹以五百金为赵王酒约欢,最能说明燕对赵在外交方面采取了多种措施;与赵王在国境举行会谈,燕王不惜屈身与赵王宠信宦者私交,并且以五百金为赵王酒以取赵王欢心。对赵如此,对秦将是什么样子呢?应该说也是用尽了能用的方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便是在外交领域最大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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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史记·张仪列传》。
[2] 《史记·苏秦列传》。
太子丹入质于秦,《范雎蔡泽列传》外,并见《樗里子甘茂传》。谓“秦始皇帝使刚成君蔡泽于燕,三年而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质于秦。秦使张唐往相燕,欲与燕共伐赵以广河间之地。”据此,则太子丹入秦在秦使张唐相燕前,而在吕不韦相秦期间。[1] 秦始皇时尚称秦王政。秦王政元年(前247),李斯入秦,说秦王政统一六国,并提出阴遣谋士,游说诸侯,不肯为秦用者利剑刺之,然后派遣良将进兵的三个先后承递的战略方案,从秦王政先任李斯为长史,再任李为客卿,“听其计”,可知是都按李斯的建议做的。在统一六国的三项战略方案中,游说诸侯居前,蔡泽使燕应在这时。三年而入太子丹,则太子丹入秦当在秦王政四年(前244)。李斯阴遣谋士、游说诸侯的原文是:“阴遣谋士持金玉以游诸侯。诸侯名士可以财者,厚遗结之。”这样做的目的,是在对六国君臣进行收买,使之为秦服务。秦要太子丹入质的目的,也即要燕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背秦,永远为秦服务。也即秦惯用的远交近攻政策。
据《燕丹子》:燕太子丹质于秦,秦王遇之无理,不得意,欲求归。秦王不听,谬言曰:“令鸟白头、马生角,乃可许耳。”这恐不是事实。太子丹初入质于秦时,按诸侯国对入质人员的惯例,待遇是优厚的。应是秦灭诸侯国的计划明显暴露,或统一战争已经开始,太子丹深感不安,要求归国。放走太子丹等于让燕国背秦,为统一战争添置障碍,哪能愿意。这时,秦王政已经视太子丹为敌人,声色俱厉地呵斥是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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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