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青
王奎山
已经是后半夜了,远处村子里的公鸡已经开始啼叫。四周,蛐蛐以及许多叫不出名的昆虫正在起劲地进行一场永不止歇的大合唱。他臆怔了一会儿,渐渐清醒起来。老胖正在用他那地动山摇的鼾声和昆虫们的鸣叫一决雌雄。他推开压在身子上的老胖的一只胳膊,翻身坐了起来。
小肚子憋得胀疼。他趿上鞋,来到庵棚外面撒了一泡长尿。一阵凉风吹来,他顿时睡意全消。他开始背诵毛主席语录: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刁德一”已经能背到一百多页,在全大队五十多名知青中名列第一。他还不行,才背到七十来页。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带队的老王说,一定要用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来看待农村的一切。“四眼”说,那赵斜子呢?老王说,赵斜子怎么了?“四眼”说,赵斜子偷集体菜园子里的黄瓜,我亲眼看见的。“四眼”说,赵斜子可是贫农,还是支书的亲大哩。“四眼”还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知青们哄地一声笑了。老王的嘴张了张,也没说出话来。
肚子咕咕噜噜地叫了一阵,他有些饿了。他想叫醒老胖,掰几个玉米棒子烧烧吃,又想起天黑的时候刚刚下过一场雨,满地潮乎乎的,到哪儿找干柴呢?无奈,他只好放弃那念头。然而,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他想了一下,往玉米地里走了走,摸索着掰下一个嫩棒子,剥掉外皮,啃了起来。鲜嫩的玉米粒,带着一股又甜又腥的新鲜气息,从食管进到胃里,真是舒服极了。
突然,玉米地里传来了一阵呼喇喇的响声。“谁?”他大声喝问。同时,就朝那发出声音的地方冲过去。玉米的茎叶刺得他胳膊腿生疼,他也顾不得这些。要真他娘的抓到一个偷玉米的阶级敌人,可就棒了。最起码的,也得上上公社的广播。一股极度的亢奋驱使着他拼命朝前追去。对方也在没命地奔逃。于是,他越发地奋不顾身。跑着跑着,他突然一脚踩空,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人们在玉米地中间一口废弃了的井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公社和县里都来了人,也怀疑是阶级敌人搞破坏,但这怀疑不久就被推翻:玉米地里,有驴子留下的清晰的蹄印。玉米的茎叶,还有玉米棒,都有被驴子啃过的痕迹。附近,还有一堆新鲜的驴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