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野 猪
王奎山
刘东插队的第五年,还没有调回城里。经过五年乡村生活的磨炼,刘东已经成了一个纯粹的农民。刘东做好了在农村生活一辈子的思想准备。刘东不仅天天出工挣工分,还像个农民一样在村北的河滩里开了一片荒地,种上了芋头和红薯。
夏天里的一个早晨,刘东到村北的小河滩去翻红薯秧。一清早,小河滩里很静,刘东甚至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干着干着,刘东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那是猪的哼哼声。刘东抬眼朝附近一看,河对岸果真有一头黑猪在拱食谁家的红薯。这一带沿河两岸因为地势平坦,都被村子里的人开了荒,种上了庄稼。刘东也不知道那黑猪拱食的是谁家的红薯。当时红薯还没有开长,也就是手指头粗细,让猪拱食了实在是可惜。刘东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不但在生活习惯上,而且在思想感情深处,都和农民一模一样。纯粹是出于对庄稼的爱惜,刘东朝那头正在拱食红薯的黑猪吆喝了一声。刘东一吆喝,那黑猪不觉抬头朝刘东看了一眼。刘东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那黑猪分明长了两颗白色的獠牙。哈,原来那黑猪不是家猪,是一头野猪。下乡以后,刘东是见过几回野猪的,但都是离远了看,如此近距离地和一头野猪面对面,这在刘东还是头一回。刘东明白,只要不正面去刺激野猪,一般情况下野猪是不会主动朝人发起攻击的。想到这里,刘东决定不去攻击野猪,而只是将它赶走。刘东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朝小河对岸的野猪连连吆喝起来。与此同时,刘东还舞动着手中的翻红薯秧子的木杆。野猪受了惊吓,顺着小河朝南跑去。慌乱中,野猪弄错了方向。野猪本来应该向北跑的。北边二里多地就是一座小山,山上树林密不透风,一百头野猪也藏得下。但是,那头野猪却昏了头朝南跑,南边半里地就是刘东所在的村子。
刘东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那头野猪,并不想怎么样它。一个赤手空拳的人能对一头成年的野猪造成什么样的威胁呢?但是,当刘东见那头野猪朝村子所在的方向跑去,不觉来了兴致,舞动着手中的木杆朝那头野猪追去。
等到离村子近一些的时候,一清早下地干活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听到刘东的吆喝声,都纷纷挥舞着手中干活儿的工具朝野猪包抄过来。野猪受到大家的惊吓,竟然昏头昏脑地顺着河滩的小路往前跑,跑到村子北头,一个上坡,就到了小学校那里。这时,包抄过来的人更多了。这里有个风俗,遇到打野猪的事,凡参与者人人有份。在那种日子普遍比较清苦的年代,能够弄到一块野猪肉吃一吃,毕竟是件好事。
野猪见到那么多人朝它包围过来,且人人手中都挥舞着“利器”,不免有些慌不择路,一头钻进小学校的院子里。大家自然紧追不舍,呼啦啦一下把小学校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机灵,还把两辆架子车摞起来,把小学校的大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野猪一看没了退路,更加狂躁不安,“咚”的一下朝一扇木门撞去,木门一下子扑倒在地上。野猪迅疾地钻进了屋里。大家还没有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却见一男一女两个人赤条条地从屋里跑了出来。这其中,还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哭叫声。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清,那男的,是小学校的校长陈鹏云;女的,是小学校的女老师徐凤兰。两个人赤条条从屋里跑出来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俩人不是两口子!这事当然有些尴尬可笑,但谁也没敢笑出声,反倒大声地喊着陈校长和徐老师往大门口这边过来。陈鹏云、徐凤兰也顾不上害羞,一起用手捂了私处往大门这边跑。两个人在大家的帮助下翻越了大门口的路障,早有人慷慨地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两个人披在了身上。
至于那头野猪,当然被众人打死了。不但被众人打死了,而且按照规矩,凡参与者人人有份,陈鹏云和徐凤兰也都分别分到了一块野猪肉。不过,两个人实在是没心思吃呀。两个人的事情本来十分机密,只是时间长了,不免粗疏大意,偏巧那天清早起来迟了,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在当时,这样的事是十分严重的道德事件。陈鹏云被免去了校长职务,徐凤兰被调到了别的学校。
作为打野猪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刘东十分懊悔。陈鹏云、徐凤兰都是刘东的好朋友,经常借书给刘东看。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常常会朝着人们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这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